■收藏周刊记者 陈福香
从华南师范大学研究生毕业并留校执教之初，王世国就与书法结下了不解之缘，勤练书法和勤写书法评论已经成为他的常态。在书坛一团和气的氛围中，他常常一针见血，针砭书坛时弊，他的文章也曾让人“不痛快”。近日，收藏周刊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他表示：“我的文章让一些人不痛快、不高兴，其实它是逆耳的忠言，听之必有好处。更何况，我写文章发自心灵，并非想讨谁的欢心。”他从来都不在意，而是数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撰文著书，乐在其中。
敢于“真评论，真批评”的人， 常常是孤军奋战
收藏周刊：您为大众熟知，大约是从您在《新快报》开设书法评论专栏开始，是什么样的契机促使您走上“书法科普”的道路？
王世国：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华南师大执教时就开设书法选修课，还在广州业余文艺大学、中国书法函授大学广州分校教授书法，并著成《中国历代书法家评述》，获得第四次广东省社会科学优秀研究成果奖。2012年广东省书法评论家协会成立，我被推为主席；次年曾先后接受《羊城晚报》及贵报专访，畅言书法。2014年在贵报发表拙文《重新发现民国书法》，提出当代书家要有民国书家那种文人性情傲骨，以抵制书坛时弊和媚俗之风，反响热烈，继而开设《书法辣评》专栏，批评书坛上各种弊病乱象，为大家书法学习和创作释疑解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辣评不断，读者拍手称快。
收藏周刊：近十年来，您的书法评论经常一针见血，针砭书坛时弊。您一直坚持“真评论，真批评”，被誉为批评界的清风，这期间是否遭遇困惑？
王世国：十年前，我就提出评论家应当担负起当代书法批评的历史责任，要像当年鲁迅先生写杂文那样，“不虚美，不隐恶”，为当代书坛正本清源，涤浊扬清。然而，知易行难。书法家也有人性弱点。“家有敝帚，享之千金”，国人又特别爱面子，爱听好话，一听批评的话便不高兴，甚至翻脸；他的门徒弟子也会对你群起而攻之；评论家中也有其代言人，自然也会对你发起攻击。所以，书法评论中敢于“真评论，真批评”的人，都是孤军奋战，极少得到声援，这就是我遭遇到的困惑。
收藏周刊：您是书法家，又是书法评论家。您如何看待圈子里普遍一团和气的现象？您的评论是否曾“得罪”人？
王世国：如今的书坛的确是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参观书法展览时都说：“好，好，好！”评论家撰文也碍于情面，多美言吹捧，更会想到说真话的后果。国人为人处世真是圆融老到啊！人们不禁慨叹当今书坛上书法批评的缺失。书法评论常说大话空话，不说实话，不敢真言，这种弊端已经阻碍了书法艺术的健康发展。人们常言：“无欲则刚”。如果评论家自己还想着如何在书坛上或者职称上晋升上位，那么心中的欲求必然会成为他的“挂碍”，让他自动禁声。我的文章让一些人不痛快、不高兴，其实它是逆耳的忠言，听之必有好处。更何况，我写文章发自心灵，并非想讨谁的欢心。因为“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书法只有优与劣，而不论美与丑
收藏周刊：我们常说“书坛乱象”，请您说说它主要“乱”在哪些方面？
王世国：当今书坛的确乱象丛生，这是它蓬勃发展时的必然结果。对于“书坛乱象”我是这样定义的：它是指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书法艺术的复兴而出现的各种不良现象，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一些书法家为了吸引眼球，扩大声名，哗众取宠而做出的类似西方“行为艺术”的书法“表演”。这种“表演”大大损害了书法原本的“文气”。二是一些名人（包括作家、画家、明星、学者、军人、企业家、官员等）为了获取利益，而以书法之名书写“伪书法”。它不过是名人墨迹，缺乏艺术性。三是一些江湖人士为了谋取钱财而做出的种种惊世骇俗的写字杂耍。这种“写字杂耍”其实就是与街头卖艺杂耍一样的表演，是对书法的亵渎。以上这些书坛乱象败坏了书法名声，严重误导了人们对书法的正确认知，给书法发展带来了不良影响。
收藏周刊：“丑书”一度非常流行，并受到一些人的热捧。您曾多次评论“丑书”，您认为书法应该体现什么样的精神？
王世国：被世人称为“丑书”的有两种，一是江湖上形态丑陋的伪劣书法，对此不再讨论。二是一些具有创新精神的书法家借鉴古代民间书法而创造出来的不规整、不匀称、不平衡、不文雅的新书风，它是对传统文人典雅书风的反叛。书法界称之为“流行书风”。这对于推动书法创新无疑具有积极意义。不过，“流行”就是时尚，风行一时，它很容易被新的时尚所替代，而不再“流行”。
我曾多次强调，书法只有优与劣，而不论美与丑，呼之为“丑书”，那是世人的叫法。按照西方美学家的观点，“美”是完美的艺术表现，“丑”就是失败的艺术表现。“流行书风”的确还不完美。书法是人文精神的集中表现，它是将汉字书写提高到艺术地表现书写者的性情这一高度，其中文化修养的文人气质与反复磨练的艺术技巧融为一体，表现出郁郁勃勃的“文气”即“书卷气”。书法若没有这一精神，则有可能出现武夫莽汉般的匪气、野气。它就离俗气不远了。
收藏周刊：很多人认为，书法门槛低，人人都能学，且艺术没有统一的审美标准，那么成为书法家应该具备什么条件？
王世国：的确，书法人人可学，老少咸宜。这是因为书法在长期的文化演进中，已经积累下一套关于结字、运笔、布局的明确法则，使得有法可依，人人可学。80%的人在熟练地掌握这套法则以后，都能达到一定的高度。不过，这不等于他就是书法家了。书法家是具有较高文化修养，熟练掌握了书法的技法技巧，能够创造出独特风格的人。可见，要成为书法家有三个条件：较高的文化修养、熟练的书法技艺、独特的艺术风格。书法家的终极目标不是与古人或他人较量高低，而是要建立自己的艺术风格，这才是真正的创新。
如今“功性两见”的学者很少
收藏周刊：中国画理论中一直有“书画同源”的观点，而您似乎更强调书与画的独立性，这是为何？
王世国：我之所以强调国画与书法各自的独立性，是基于这样的事实：“书画同源”是在人类文明之前，那时祖先都用刻画的符号来记事表意。在人类文明产生即有了文字之后，开始有了具象图画和象形文字。从此，书与画就分道扬镳了：从甲骨文到大篆、小篆、隶书，直至楷书，文字变得越来越抽象；绘画则相反，它越来越具象。尽管两者使用同样的纸、笔，甚至同样的颜色（墨），但是书与画的取法对象、表现形式、技艺要求、评价标准等都完全不同，显示出各自独立的审美本质特征。这已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同种类的艺术之间当然可以相互借鉴，而最终的结果定要非此即彼，不能是不伦不类的“怪物”。
收藏周刊:近段时间，有关文化强省的建设推进引起社会各界的热议，岭南画派曾被看作岭南文化的标杆性代表，广东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如今有“岭南书法”的概念吗？如果有，又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王世国：我省得改革开放风气之先，经济发展一直走在全国前列。在改革开放之初，我省文化的发展也曾十分繁荣，影响全国，并且吸引了一大批文化和书法精英来到广东。但是，随着全国其他省份的崛起，我省文化的发展渐渐滞后，特别是书法发展明显落后于一些省市，与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和经济大省的地位极不相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奢谈可以影响全国的“岭南书法”吗？所以，建立文化大省以及书法强省的要求十分迫切，关键是有关方面要有广纳贤才、扶持发展的胸襟和气魄，而不能固守本土，排斥异己。
收藏周刊：几年前，您曾策划过一期“博士教授书法学术展”，您说现在很多博士教授都不懂书法。您如何看待学者书法的艺术价值？
王世国：我说现在很多博士教授不懂书法，并非说他们不会写毛笔字，而是说他们缺乏书法文化常识。这对于中文系的博士教授来说，是不可原谅的，因为书法是中国文化的精华之一。学者书法的独特魅力主要在于它的“书卷气”；如果他还有很高的书法技艺功力，又有性情，那么他就能书写出具有独特风格的书法。这就难能可贵，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可惜如今“功性两见”的学者很少，大多是“有功无性”甚至是“无功无性”，他们作品只是墨迹而已，仅有文献史料价值而无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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